【夥伴隨筆】街頭兩則,不可承受之重

公館地下道,遠處傳來陣陣哭喊聲,以及快步行走的人們。
這個串連新生南路、羅斯福路的地底通道,像是小時候在柑仔店裡玩的戳戳樂一般,不走下去、不轉個彎,永遠不會知道在底下拉小提琴的、叫賣的、倒臥的、行走的,是有著什麼樣的臉孔與故事。
也如同戳戳樂一般,那些我們不曾選擇的,就不會知道裡面有什麼。我們選擇看不到、聽不到的,也就不會出現在我們的生命。
尚未下完階梯,就聽得到她的哭喊。也許是精神障礙或發展遲緩,跌坐在地上的她在說些什麼,我和同行的他並不清楚,只聽得見「我的錯」、「為什麼這樣對我」。
但一轉彎,我傻住了。在另一端的她,不止是不停地哭喊,還不斷用自己的手,捶打自己的頭。那一聲又一聲的撞擊聲,夾雜在她無力卻又撕裂的哭喊之中。
或多或少能夠理解,那些快步走過的人們,其實心理是懼怕的。面對這樣的情景,未受過專業訓練的我,老實說直到剛才回家的路上,才想到曾聽過的介入判斷原則。但是,也許,如果我當時就跟她買條口香糖,事情會不一樣。也許,我可以陪她說幾句話,甚至給她一個擁抱,告訴她,這樣傷害自己,我很難過。
不曉得在我撥了 1999 ,電話另一頭說將案件轉給中正二分局之後,這位令人愀心的大姐,情緒是否得以平復,是否不再這樣殘忍地對待自己。希望妳一切都好。

地下道之上,一位努力賣著手工餅乾的女孩。
原以為在付款取貨後,就會結束的一段短暫相會,卻被她突如其來的問題給繼續了下去。
「你昨天是不是也有來買?」
『沒有耶,昨天我沒有來公館。』
「可是我記得你!」
當下其實蠻汗顏的。對我這個認臉痴來說,光是要認識系所新同學,就得花上好幾個星期。儘管我幾乎每個月,都會購買一兩次熊米屋的餅乾,但幾乎都不會記得是哪位認真的銷售者拿了餅乾給我。
眼前這位說話有些不輪轉的她,卻如此回應著我,似乎也期待著一些肯定。
『啊,有可能是我之前上班,會在另一個出口買吧!』我手比著 2 號出口。這是事實,之前還在學校的時候,若經過舟山路有遇到這樣的銷售者,我的確會掏出五十塊,拿著餅乾回研究室分享。
「對啦對啦,我就記得你啊。」她開心地說。但,沒想到,這樣歡愉的情緒沒有持續下去,她開始提到最近業績(她不是用業績這個詞彙,而是說「賣得不好」)下滑、之前在百貨公司附近比較好賣、不曉得為什麼最近都很少人來買。
偶爾我想插上話、問個問題,卻被這位女孩打斷。可能真的是最近來客數很少,喜歡跟消費者多聊天的她覺得無聊吧。她口中的「老師」,正在另一頭,協助另一位銷售者叫賣。
聊了一陣(其實是聽她說了很多),天空開始滴下幾點雨水,我便問她(終於有機會):
『開始飄雨了,妳有傘嗎?』
「有啊!剛剛有一個姐姐送了我一把傘,你看!」她開心地拾起地上的一把看似全新的折傘,並撐了起來。
「那你有傘嗎?你要去上課了齁!」她臉帶微笑著問我。
『有啊。謝謝妳,辛苦了!再見!』快要遲到的我,在問她是否有傘之際看了一下手機,她也很體貼地發現,我也許還有課要上。
「掰掰!」
如果她可以選擇,她會希望我們再見,還是就此掰掰呢?
我想我會繼續走這條路,如果遇見了她,還是會繼續聽她說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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